配角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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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角循环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 | 娱乐硬糖,作者 | 顾 韩,编辑 | 李春晖

早在80后们追日漫时,几乎就有个默认的规矩:主角是用来推动剧情的,配角才是用来喜欢的。所以问“你喜欢流川枫还是樱木花道”显然不懂行,“三井寿、仙道彰、藤真你要嫁哪个”,这才是明白人。也正因如此,青山刚昌一个贪心,就能让“柯哀”“新兰”CP党争直接吵上中国的微博热搜。

也不能赖主角们缺乏魅力,毕竟主角们背负太多——又要推动剧情,又要弘扬主旨,可能还是多方意志妥协的产物。配角则要纯粹得多,创作者可以尽情在其身上挥洒自己钟爱的、时髦的、极致的人设,不至于束手束脚、忠义难全。

但早年中国电视剧观众还是比较朴实的主角党。即便有时也疑心主角们做事不大地道,也愿意替他们解释遮掩。直到很多年后,大家才发觉小燕子实在是惹祸精,皇后娘娘才是正常人类的反应呢。

这一翻案就一发不可收拾。起初是配角多年后翻身。《甄嬛传》中的安陵容,风评在十年间发生惊天逆转。从当年足以将扮演者卷入网暴的阴险小人,变成了如今的表情包梗王、重生文学热门主角。《神话》中高要“你了不起、你清高”的金句在短视频流传之广,不亚于金莎的《星月神话》、白冰的白衣献舞。

继而是配角播出中讨喜,祁同伟的“胜天半子”和高启强的“卖鱼教父”,光芒均盖过主角。

现在更进一步了,在剧集播出前的预热期,艳压的配角就已成为宣发卖点,比如《长月烬明》和其中饰演女二号的陈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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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般若浮生梦境结束,陈都灵的角色从圣女天欢变回了庶女叶冰裳,法力与“金丝垂耳兔”限定造型一同被收回,逼格也随之掉光。但出乎意料的是,其影响力与讨论度不降反升。

比较前后两个阶段对《长月烬明》女二角色的讨论,以发疯为名义的“欢门”仅仅是一小群人的玩梗狂欢,叶冰裳的相关讨论却走向了更大范围,走向了文本与价值层面——已经流行了五六年的出生即满级型主角,是不是该变一变了?你们天龙人谈恋爱,真的很容易踩烂地上的花花草草。

配角翻案潮

为什么这届观众喜欢给配角翻案?

其一,女性觉醒、反恋爱脑等新思潮涌动,导致许多经典模型出现新解读,正派主角与反派配角的风评此消彼长。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在过去是被歌颂的对象,如今则成为警告年轻人不要被爱冲昏头脑的反例。相应的,阻拦她的家人就从封建家长变成了为子女“计深远”的好父母。

其二,表情包与短视频将影视作品素材化,同人文化将影视作品人设化。对于浸淫在这种碎片文化中的年轻消费者来说,人物不必依附于原作存在,而只是流行文化数据库中的一个元素——可以脱离原本的情境来审视,也可以拿来服务于其他表达,断章取义变得天经地义。

其三,相较前代,年轻消费者有着更强的阅读与阅片量,能够站在更高的角度去看待故事、拆解套路,感受到人物行动背后的刻意操纵——不够巧妙的情节设置,影视创作中的利益争夺与审查考量,流量密码与刻板印象等等,从而对配角产生同情。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配角们不够顺遂的命运与不够强大的心态,更符合当下人们第一手的生活经验与精神状态。比起出身高贵、遇事开挂的主角,更像普通人、正常人的配角,更容易赢得观众的心理投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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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社畜后再看《海绵宝宝》,才发现每天耷拉着脸的章鱼哥才是人间真实,才明白他为什么下班后不愿跟同事玩耍,反而喜欢自己在家吹会儿单簧管。

亲身感受过阶层落差与生存压力后,很多人对安陵容与高要的黑化都多了一份理解。不苛责他们,也就放过了脱下长衫的自己。

《长月烬明》中的叶冰裳同理。这个角色表面上是白富美万人迷、是偶像剧中典型的强势女二,实则负面buff叠满:不被重视的庶出、不够特别的凡人、插足男女主的女配……

不管思想行为如何,天生的身份已经注定她不会拥有和主角一样的选择空间。她没有向善与体面的权利,只能随着情节发展沦为一个不入流的反派,最后被大快人心地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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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样的“底层”反派,如今显然已经无法大快人心了,反而让人心有戚戚。就像那句被热转的“没有人比我自己更值得我去爱”一样,角色被家人区别对待、被女主改变人生轨迹,演员“让妆”“让滤镜”,这套“被全世界霸凌”的叙事不见得完全符合事实,却十分有效,精准戳中了自怜自伤这一时下流行的社会情绪,吸引到许多年轻人的关注和参与。

为叶冰裳翻案,便是另一种鼠鼠文学、孔乙己文学。

爽文的反弹

人们无法代入主角反而同情配角,原因还要从源头的网文上去找。

随着时代变迁,人们对爽文套路的态度是经历了几番变化的,而这一点无疑也推动着影视创作的循环。

起初,人们相信爽文也需要爽文。男频文里有穷小子走上人生巅峰的武侠故事,有喊出“莫欺少年穷”的玄幻小白文。女频里则有霸总灰姑娘模式,校园里的王子,总会为那个倔强平凡的女孩心动。

而随着社会阶层固化,爽文对于人们来说不再是代入与鼓舞,而是宣泄和麻醉——反正我已经是yy了,直接金手指开挂更爽快。男频佛系躺平,系统流、赘婿流、软饭流……开挂逐渐不讲基本法,因为根本不需要对现实有指导性。

女频与偶像剧的受众也不再追求“普通女孩”的代入感,而是选择退一步嗑CP,想看顺遂的人设谈体面的恋爱,荧幕上便出现了许多高富帅与白富美之恋:《微微一笑很倾城》《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你是我的荣耀》……女主十项全能,两人一致对外;没有阶层差距、拯救扶贫,只有门当户对、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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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素素跳完诛仙台就变回了白浅上神,全方位打脸恶毒女配

这样做的弊病就是普通人在故事中被边缘化。现偶尚不明显,仙侠古偶是重灾区,与其说是按出身分配道德,不如说是按番位分配人设,越是主角,堆砌的人设元素越多。以至于最后观众看到的是挂着一堆华丽title的主角忙于恋爱,苍生不是背景板就是被霍霍。

而恰逢此时,现实中的观众自我价值感又进一步降低,再没有心气去代入主角,却总是下意识以低微路人甲自比。

应该说,现在观众来到了这样一个新阶段:他们再次希望在仙侠故事里看到自己。但境界太高的正派主角、处境太极端的大魔王式反派,都不是理想的共情对象。观众甚至会对特别明显的主角光环心生抵触。

其实按理说,《长月烬明》正是一个反套路的“反派扶正”故事,男主澹台烬是一个没有感受过世界暖意的人,在受尽欺凌之后惨死堕魔。然而,无论是天生情感缺失,还是被全世界误解、歧视和欺负,都离普通人的生活境遇太远。与之相比,叶冰裳的黑化原因就接地气得多:被家人冷眼、跟姐妹不和、嫉妒心理、在爱人那里得不到安全感……简直每天都能在社交平台上看到类似的吐槽。

年初热剧《狂飙》也是同理。观众几乎一边倒地同情那个爱护家人、以弱胜强的小鱼贩,但对京海教父强哥的评价就比较分裂了:一部分人被引发了慕强心理,另一部分人则从莽村部分开始清醒,转而共情炮灰李青父子。

正面主角安欣则只能说是一个升级版的侯亮平,尽管张译为其加了不少人性化细节,很多观众从心理上还是对他并不亲近。反而有污点的李响、“不自量力”的陆寒、戏份寥寥的谭思言更能打动观众,晚节不保的张彪甚至得到的理解多过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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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对主角安欣钦佩归钦佩,还是天然站到了没有主角光环的一方——也就是自己那一方。

演员的循环

配角有配角的优势,主角有主角的苦衷。作为主角,剧情上可能为了审查妥协,魔改流俗崩人设的几率也更大,往往无法像配角那样一黑到底、逻辑自洽。

然而,主演又意味着收入、曝光与咖位的提升,没谁不想演主角。于是,演配角上位、等到自己担主了又被配角艳压的戏剧性循环一再在内娱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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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丽热巴在《克拉恋人》中艳压唐嫣出圈,6年后在《长歌行》中被赵露思抢走风头;罗云熙将《香蜜沉沉烬如霜》演成“润玉传”,5年后自己主演的《长月烬明》,观众再次倒向配角。

想通过配角赚取路人缘、甚至进一步吸粉虐粉,需要戏里戏外的一致性。比如《梦华录》中宋引章也备受观众怜爱声援,最终对扮演者林允的加持却不大,实在是因为林允的资源咖身份与霸凌丑闻太过深入人心。

罗云熙则正相反。他在《香蜜》时期不如另外两位主演出名,一来具备新鲜感,二来更容易被视为弱势。剧集播出到后期,润玉的加戏疑云搞得腥风血雨,各方甩出证据之后,比较公认的解释却是小演员为片方注水拖集数背了锅。戏里戏外的“美强惨”相互呼应,虐粉也就成功了,流量也就诞生了。

叔圈流量张颂文也一样。戏里作配角,在戏外,起码剧集播出时的知名度远不及张译,天然能够激起观众对遗珠的好奇以及怜弱心理。关于戏份人设的掐架越多,观众越容易倒向张颂文。

然而,等艺人一走红,早晚都会暴露出“208w”、“天龙人”的一面,观众共情与移情的基础也就不复存在。张颂文本人没变,粉丝却不可避免地带有流量饭圈风气;罗云熙终成扛剧大男主,但更偏向男主的改编与呈现,也改变了原本从女主视角讲述的故事。

在冥冥中的循环之下,前任出彩配角罗云熙,与现役出彩配角陈都灵凑成一局,实在是绝妙好戏。而纵观陈都灵的入圈经历,当年的天降电影女主、在没什么粉丝的时候也演了不少大IP,与如今“普通人没有主角光环的一生”这种想象也相去甚远。

能登上台的,终归是人生这一局的主角。我等群众演员,也只有抢说台词、多八卦他们几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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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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