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我上一次过来已经是10天之前了。他还没回来?”文森特大为震惊:“意大利人的葬礼要办多久?”
“那可是他妈妈的葬礼。”
“不是他丈母娘吗?”
“意大利人可不会分的这么清。”伙计摇摇头,带着些嘲讽的眼神看着文森特。“再说他已经很多年没回过意大利了,一定有很多人要见。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意大利了。”
“你跟他说过我要找他没有?”
“啥?”伙计忙着把几盒霰弹枪子弹放到柜台后面的柜子上,不想被人打扰。
“恩佐·佩科里尼知道有个叫文森特·麦克林的侦探找他打听点事吗?”
“当然知道,你上次来过之后第二天他就打电话过问店里的生意,我跟他提过你的事。不过他好像没有在意。”
“我一再强调这件事很重要,你应该转述给他,让他知道……”
“有什么能比和家人重聚更重要呢?”伙计转过身来压在柜台上:“我们是意大利人。”
文森特毫无办法。过去三周他一直在等待恩佐·佩科里尼的消息。没人预料到佩科里尼枪械店的二代店主的丈母娘突然去世,于是他立刻收拾行李带上妻儿搭乘丽塔去英国的那艘船,辗转回到巴勒莫老家奔丧。抓走杰克的那个白衣人的消息就这么去了大西洋对岸。魔鬼建议文森特去地狱找找老佩科里尼,毕竟当时把古董枪卖给白衣人的是他。文森特知道这是魔鬼索要奖励的小把戏,所以就拒绝了。这不是人情的问题,他还不想对魔鬼有太多依赖,尤其是在杰克这件事上。
“老佩科里尼先生跟你提过有人买了一把柯尔特M1873吗?3年前发生的事。”文森特不想再一次空手而归。
“我到这里干活才不到一年。”
“老板对你还真信任。你有20岁吗?”
“19。”年轻人对文森特眨了一下眼,露出无知的自信和骄傲,好在没什么嘲讽。
“那你长得可真……”
文森特想要夸奖一下这个孩子,让他下次跟佩科里尼先生打电话的时候强调一下事情有多紧急,但是他是在从这个家伙身上找不出什么优点。年轻是个优点,但最好不要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电话铃响起,文森特正好也不用考虑错词了。
“佩科里尼父子枪械店。”伙计装出一副老成的嗓音接起电话,随即变了脸:“哦,佩科里尼先生,店里很好。嗯,10号口径的霰弹枪子弹已经送到了,我刚摆上。但是客人订的枪还没到,估计还要再等……”
“佩科里尼先生,您岳母的去世我深表遗憾。”文森特抓过电话听筒立刻开始说话,同时另一只手掏出一张5块钱安抚伙计的怒气,让他安静下来。“我叫文森特·麦克林,你店里的小伙子应该和你提起过我。”
“那个侦探?”佩科里尼先生有点迟疑:“我们认识吗?”
“不,我们没见过面,但是你父亲的工作在奥克塔维亚街上很出名,我有所耳闻。”
“保罗跟我说你有事找我,要打听什么人来着?”
“我长话短说吧。三年前有个奇怪的客人在你的店里买走了一把柯尔特M1873,我想知道那个人的事。你有印象吗?”
“哦,当然,印象深刻!那把枪在店里放了30年,我还以为等我儿子继承店铺的时候它还能在那。”佩科里尼先生立刻变得健谈起来,显示出一个枪支爱好者的热情。“那把枪不是后来仿制的,是原版的真家伙,100年前的真家伙!我父亲说它被制造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被当做礼物送给格兰特将军,将军死后还被几任总统收藏过。毫无疑问,它是我们的镇店之宝。我父亲甚至都不让我摸它。”
“传奇之枪,毫无疑问。但是佩科里尼先生,我想知道的是把它买走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呃,其实那天我不在店里。”
“啊?我希望你是在开玩笑。”
“是真的。”佩科里尼先生不无遗憾地说道:“如果当时我在场,我可能不会让我父亲把那把枪卖了。”
“太遗憾了。”文森特绝望地叹息。
“确实太遗憾了。不过我父亲在晚饭的时候跟全家讲述了一下这个奇怪的买家,所以我还是能给你提供一点线索。呃,我能问一下你打听他的原因吗?”
“我儿子在三年前被绑架了,有人说这个买枪的人曾经在现场出现过,找到这个人对了解我儿子的踪迹很重要。所以请你务必告诉我一切跟他有关的事情。”
“好的,我明白了。”佩科里尼先生清了清嗓子,放慢了语速:“这个男人开的是一辆佛罗里达牌照的红色雪佛兰皮卡,白人,年纪不大。他的口音很怪异,我父亲说他可能是欧洲人。我父亲问他买这把枪干什么用,毕竟这把枪是件古董,他希望它有个好归宿。你猜我们的客人说什么?防身。”
“他要使用这把枪?”
“他甚至想当场试枪,我父亲阻止了他。说实话如果不是他出价太高,我父亲是绝对不会卖给他的。”
“呃,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吗?比如他住在哪里?既然他是从佛罗里达远道而来。”
“他没有说。”佩科里尼先生不无遗憾地说,不过他又很快激动起来:“他留了一个电话!因为那把古董枪是没有子弹的,而他又要使用它,所以我父亲答应给他找找子弹。于是客人留了个电话,隔了两天我父亲找到子弹之后给他打电话送了过去。”
“好极了!电话号码是多少?”文森特抓起柜台上的笔和便签纸,完全没想过这件事的可能性。
“我不记得。我根本没见过那个号码。呃,让我想想,我父亲习惯把电话记在杂志上。嗯,《火器》杂志,双月刊,我们的柜台上总是摆着一本。”
“希望你们有收藏杂志的习惯。”
“当然。美恩市所有印着字的纸都不如《火器》杂志更有品味。这是我父亲的评价。”佩科里尼先生大笑起来。“他把所有的《火器》都保留着,从1933年创刊号开始,每一本都在。”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冒犯,但是你能不能让我去找找那些杂志。双月刊,应该不会太多,顶多往前找20本就差不多了。”
“本来是可以的,但是我父亲去世后家里的东西被重新整理了一遍,那些杂志被从车库搬到哪里我也记不清了。所以如果你想查的话只能等我回美恩市。”
“没问题,我可以等你。”文森特松了一口气。线索总算还没断。“丧礼进行的怎么样?”
“很好,很好,亲戚们帮了不少忙。我岳母是个受人爱戴的西西里老太太。大家能聚在一起太好了。”
“那么,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很难说了。我妻子想要带全家去罗马和佛罗伦萨,那是她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很有艺术气息,他想让我们的女儿也感受一下。所以我回来的时候可能已经是12月份了。”
“好的,佩科里尼先生,祝你全家旅行愉快。我把电话留在你店里,请你回来立刻联系我。”
“没问题。希望你儿子一切都好。”
文森特挂断了电话,感觉轻松不少。他开始在脑子里回忆意大利地图,妄图把西西里岛和佛罗伦萨的距离画短一点。不过对那片土地他一无所知,佩科里尼先生谈到让女儿学习艺术只能让他想起不久之前也有个女孩追求艺术梦想。他把浮士德大街的电话和自己的名字写在便签纸上递给伙计:
“好好保存这个号码,佩科里尼先生一回来就交给他。保罗,接下来一个月你都会是店主,好好干吧。”
少年冲他眨了一下眼,手指弹了一下便签发出清脆的响声。文森特摇摇头走出枪店,点上一根烟往车里走。
“保罗可能继续当店主当到明年。”魔鬼懒洋洋地说。“永远不要相信意大利人的计划。他们可能游览完佛罗伦萨之后又继续向北去米兰和威尼斯,一路感受文艺复兴的历史。”
“那我就只能去撬他家的门自己去找那本杂志了。”
“保罗可以帮大忙!”
“对,然后他就会把这件事拿到酒吧去吹嘘,我就倒大霉了。”
“我真不知道你还是个守法公民。”
文森特没理会魔鬼的好兴致,专心开车赶往坎特区。11月以来天气就一直不好,虽然雨水已经远离东海岸,但一场雪徘徊在北部海岸线迟迟不肯降下。大人们被阴郁的天空压制在年末的纷乱之中,孩子们则苦苦期待大雪降临好玩耍一番。美恩市不理会这些人的期待,短暂地蛰伏起来等待季节的变化。呼啸的冷风从摩天大楼之间肆意穿过,向穷人发出寒冬的威胁。政府安置不了从越南回来的老兵,他们加入嬉皮士的队伍在破落街道之间迎接回家后的第一个冬天。
汽车开上高架桥,海岸线从文森特视野右边浮现。灰色的海面与天色融为一体,难以分辨边界,如同用同一支画笔抹了两条并排的线。在靠近陆地的地方,一些小黑点静止不动,也看不出是什么船。海洋中存在着无穷的未知,亿万人在其上旅行了千百年,有时对她的深邃感到崇敬,有时对她的狂暴感到畏惧,有时对她的平静受到安慰,更多时候一旦登上陆地,就对视野所不及的海洋立刻忘却。很多人说自己在面对大海的时候会有强烈的情感冲击,那多半因为海洋只会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才算是存在,根本不会在他们心里多停留几秒。
高耸的塔吊和大片挖开的土地证明阿特拉斯已经迅速展开新港口的建造,以它的能力和野心,至多三年绿墙区就会再次成为美恩市乃至整个东海岸的门户。整个大西洋上的船只会争先恐后的把全欧洲和非洲财富送到美恩市口中,喂饱这个国家的一部分人。新生中的港口不是自然中诞生的生命,更像是死亡的倒放,从骨架到血肉的重组,而她的灵魂早早就被庞大的组织赋予了。文森特扭头往右看了一会儿,心里没有描摹出港口建成后的样貌,又继续往前看。
塔林区是冬天的藏匿点。它匍匐在树林之中,凋敝的树枝已经很难隐藏它的身形。冬天发出呜呜的吼叫,随时准备向南发起进攻。道奇车逆着北风开进墓园,停车的时候文森特才想起自己还没买花。珍妮不会怪自己的,他想着。
珍妮的墓碑是一块简单的白色花岗岩,上面只写了名字和生卒日期。文森特考虑过在下面加上“永远安息”“挚爱的妻子”之类的话,但想了很久也没有决定。他想过亲自问她喜欢在这块她留在人间的记号上写点什么,可一直没有机会开口。旁边的一块空墓地也被文森特买了下来,他想要死后陪在她身边。这并没有什么必要,尤其是当他第一次在地狱见到珍妮之后更是如此,但文森特还是觉得有必要这么做,至少让杰克来看望他们的时候能看到他俩还在一起。不过随后他意识到这个设想可能有更残酷的结果:他来看望珍妮和杰克。
“不要觉得你们已经是夫妻就不需要带花和礼物。”魔鬼犹如婚姻顾问:“亲密关系不是懒惰的借口,这是一种效果缓慢的毒药。真实的伤害啊。”
“珍妮会原谅我。”
“珍妮是你的牧师吗?我没看见这里有忏悔室。你让一个死去的女人原谅你,自私,自大,还是幼稚?”
文森特已经能看到墓碑了,此时却被魔鬼的问题拖住了脚步。魔鬼就喜欢问这种往心里捅刀子的问题。文森特觉得他很享受这种智慧的问题,给对方造成痛苦倒是小小的副作用。高人一等的智慧是不是真的只能以痛苦验证?魔鬼深信不疑,他甚至觉得很多问题没有答案,能提出问题的才是高手。“至少是有胆量的人,才能把问题提出来而不担心被打死。”魔鬼是这样说的,文森特也没什么异议,因为他觉得魔鬼说的是事实,至少在他身上能够验证。
“我只是开个玩笑,别想太多。”魔鬼还是很能体谅人,“既然你们做这种事已经上万年了,还是去说点什么吧。”
“她又听不见。”文森特有点被魔鬼影响到了。
“说多了她就会听见。”
“那你能给我们一点私密空间吗?”
“下次到地狱吧。”
“我多想和她死在同一天。”
文森特靠在一棵树边点上一根烟,远远地看着珍妮干净的墓碑和旁边那块空地。这是个好地方,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真正和珍妮一起躺在这里。这不是为死者的灵魂准备的归宿,而是让活人休息的地方。可能是一年一次,让人能静静地回看过往,思考未来,直到终结。一支烟抽完,文森特转身往墓园门口走,在穿过另一片墓碑的时候看到一个全身黑衣的女人。
“钱德勒夫人。”文森特点头问候。
克劳迪娅双手放在身前提着一个皮包,像一株失去了攀爬支架的藤蔓一样站在一块墓碑前面。她用黑色的短大衣和直筒裙把自己紧紧缠绕起来,金色的头发依旧盘在脑后,白色珍珠项链让她有了点活人气息,算是给墓园增加一点生气。哈利站在远处的走道,和身后的墓碑几乎融为一体。看见文森特,他只是歪了一下头,没什么表情。克劳迪娅被唤醒似的叹了口气,没有回头看文森特。
“我把尼克和他父亲安葬在一起。他们应该花点时间好好相处。”
“我非常赞同。”
“人们说是尼克杀了他父亲,就在医院病房里。你怎么看?”
“这种事我见得很多。”
“我也一样。”克劳迪娅转过身来,继续严肃的讨论:“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干的。”
“一般女人处在你这个角色的时候是不想知道真相的。不敢知道。”文森特看着尼克的墓碑,上面比珍妮的多了一束白百合和一句“挚爱的儿子”,这让他心里一缩。“说实话,如果你心里有个答案,就不用再去问了。”
“所以我让他们父子待在一起好好谈谈。罗伊不是个好父亲,尼克也不是个好儿子,我这么做也不像个好妻子和好母亲。啊,我从来都不是。”
“听听,这才像是来祭拜逝者该说的话。”魔鬼称赞道:“看看,这么大一束花。哦,她为什么不带两束花过来。”
“对不起,我只是来打个招呼,不想打扰你。”
“没关系,这些话也不是说给他们听的。”克劳迪娅把目光投向远方,“我在考虑把伊森也埋在这里。”
“他有自己的家人。我是说,他的母亲需要他陪伴。”
“那就把他母亲一起搬过来。”
这个怪异的想法让文森特不知道怎么回答。在他的印象里,克劳迪娅不是那种怜悯死去的敌人的人。现在看上去是她自己要所有人和解一样。好在这个复杂家庭中的四位死者中有两位不会出现在地狱,坏消息是等到克劳迪娅去地狱可能会发现自己要面对的丈夫和他的前妻。到时候魔鬼又有乐子看了。
“我听说伊森的尸体还在警方的停尸间里。”
“没人认领他的尸体。今天是星期一吗?”文森特算了一下日期,很肯定地说:“结案后三个星期还没人认领尸体,警方可以自由处置。但是按照美恩市罪犯们现在的效率,中心医院也停不下那么多尸体,所以伊森的尸体会被随时处理掉。”
“我要他的尸体。你有办法吗?”克劳迪娅就像是在吩咐手下人。
“这样做没什么意义。”文森特没法跟她解释伊森的灵魂已经不存在了。
“警察会怎么处理他的尸体?”
“送给医学院做解剖标本,或者火化之后埋了。”
“那就把他送到这里。”
“钱德勒夫人,你为什么要把让你全家不得安生的人埋在你家人身边?”
“尼克的死要怪那个神父,我相信你和警察的调查。那个孩子没做错什么。”克劳迪娅对文森特点了下头,似乎是在表示感谢,随后又说:“但是我不相信神父和那个孩子做这些事仅仅是因为尼克想要拿到绿墙区的所有地产。”
“我认识一些人可能能帮忙把伊森的尸体留下来。”文森特立刻答应下来:“办好了我会通知你。”
“谢谢。你儿子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线索还没断。但需要时间。”
“时间。”克劳迪娅又低头看向儿子的墓碑,“快点去找吧。除非你想像我这样看着你儿子一起躺在这里等着与你重聚。和你妻子一起。你是来看望她的吧?”
“谢谢,钱德勒夫人。不打扰你的家人了。”
文森特点头告别了克劳迪娅,把这钱德勒一家留在墓园上午的阴冷和寂静之中。墓园周围的美国榆洒下一层落叶将墓碑聚拢到一个法阵中间,形成一道生死边界。走出这个法阵的时候魔鬼开口了:
“毕竟她是个女人。”
“毕竟她是个人。”
“伊森的尸体你打算怎么办?”
“库珀应该有办法。”
汽车直奔市政厅。伊森的尸体随时可能被从中心医院地下三层的停尸间拖走进入焚化炉。文森特曾向魔鬼提出请求让他看一眼灵魂熔炉,但是被魔鬼严词拒绝。
“那地方有一种魔力,让你不由自主地想跳进去。”魔鬼回答的时候竟然带着点恐惧:“甚至我都有点想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当时文森特是第一次进地狱,他觉得魔鬼是在虚张声势,让他对地狱保持敬畏。后来他越来越多地往返于地狱和人间之后感受到那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永无止境的疲惫之后,差不多能体会魔鬼那句话里是什么意思了。谁能想到在地狱里还有一个通向未知的大门?谁又不想知道这扇门后还有什么?这种好奇随着死后永恒生命的延续而愈发强烈。这个能解决一切问题的问题是如此的让人着迷,但也许在这扇门之后还有另一扇门呢?这就是另一个更让人疲惫和绝望的问题了,连魔鬼也无法回答。在这个问题面前魔鬼只能以“软弱”自谦。
“只有那些意志坚定的人会在知道灵魂熔炉的存在之后第一时间跳进去。如果有人能在死后直接进入灵魂熔炉,我不介意在地狱的中心给他立个纪念碑。”魔鬼当然是在耍花招——连文森特都知道地狱没有中心。
“真的有那么个炉子么?”文森特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一句是因为什么。
“不然那些人都去哪了呢?”魔鬼的狡黠放肆地展露出来。
他们安息了。在人间,活着的人把这句话当做祝福送给死者,也是安慰自己。伊森的尸体对他自己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但这具失去生气的血肉能让人得到安慰。
车开到市政厅之后文森特直接走到库珀的办公室,在门口跟玛姬做了个手势,玛姬点点头示意地方检察官在里面。于是文森特敲了敲门,没等回应就走了进去。
“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我也不用雇佣玛姬了。”检察官抬头看了一眼文森特,没停下手头的文书工作。他在处理大量书面工作的时候会戴眼镜,像个税务局或者海关的公务员,看不出他在打击犯罪时候的勇敢。
“她告诉我你在里面。”
“如果她只负责干这个我更要解雇她了。你来干什么?”
“伊森·豪尔的尸体处理了吗?”
“是的,我已经把尸体装进麻袋挂上一个船锚沉入斯泰克斯河了。这是什么鬼问题?”
“我是说,警方把伊森的尸体处理了吗?”
“他们应该会在下周一,11月19号把尸体送去火化。”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具体?”
“我刚签了文件。”检察官举起桌上的一个文件夹。“绿墙区系列案件的收尾工作到现在还没完事。”
“我真幸运。”文森特很高兴地坐到库珀的对面,“有人要他的尸体。”
“谁?他没有在世的亲人了。”
“克劳迪娅。”
“钱德勒夫人?”库珀想了一下,“严格说来她没有资格提这个要求。”
“那么她的要求到底能不能被满足呢,严格来说?”
“她要伊森的尸体干什么?”
“她想把伊森和尼克埋在一起,还有他们的父亲,全家在一起。”
“我都不知道她哪来的这种想法。”库珀皱着眉头打开文件夹抽出一张纸,又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答应她,不,她雇用我保护她儿子,我没做到。至少在这件事上能帮她个忙。”
“帮她个忙,你真是个好人。那我又为什么要帮你呢。”
“你要跟我谈条件吗,斯科特?”文森特觉得有趣,大胆猜测道:“这堆案子还没完事吗?”
“海伍德已经下了结论,马西森为一切负责,发布了全国通缉令然后在办公室等着。但是这是一系列没有物证没有人证的案件,所有的结论都来自推测,甚至还有推测到科学之外的情节。你觉得我能结案吗?”
“可你也相信是马西森干的吧?”
“这一个月我已经精疲力尽了,我只能让自己相信。文森特,你一定还知道点什么。我需要你给我点东西能让我好好睡一觉。”
文森特仔细看看检察官胡子拉碴的下巴,还有充满血丝的眼睛,想了一下说:
“我在教堂见过一张马西森的女儿和外孙的合照,他很在意这张照片。”
“现场的人没有发现这玩意。他的女儿一直生活在欧洲,和这里的案件有关系吗?”
“不,是他的外孙德里克。我觉得这个人值得深挖下去。”
“你觉得,还是你知道?”检察官眯起眼睛来,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像在审问犯人。“这个人已经死了,你不可能从他那里问出什么线索。”
“我发誓如果我知道的话现在就告诉你。”文森特高兴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觉得自己这一招很不错。“对德里克的调查可能不会提供直接证据,但至少能找到点马西森的杀人动机。说实话如果我有本事的话早就去伊拉克调查了,而现在,只有你这个地方检察官有这种能力了。”
“伊拉克。很好,我知道的你都知道。你是调查不下去了才把烂摊子交给我吧?”
“快把文件改签一下,让钱德勒一家团聚吧。”文森特敲敲桌子,提醒库珀工作重点。
库珀看文森特的眼神中带着不甘心和恼怒,但还是拿起笔修改了伊森的尸体处理文件,然后仰坐在椅子里看着文森特,好像在等待他下一个指令。
“希望马西森能早日投案自首。”文森特对检察官报以感激的微笑,然后告别:“再见啦。”
库珀把头扭向窗外,抬手送客。文森特出了办公室刚想要跟玛姬告别,门里面传来检察官的一声“玛姬”,上了点年纪的女秘书抬头看了来客一眼,文森特只能耸下肩回复一个无辜的眼神,快速走出市政厅。
他穿过马路走进一家酒吧点了一杯威士忌放在吧台上,然后借店里的电话想要告诉克劳迪娅事情已经办妥,但是他忽然想到自己并没有那栋房子的电话,想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回忆起加菲尔德的电话,作为钱德勒家的专属律师他应该承担这个消息。
“威盛法务,威廉·哈奇森律师办公室,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这声音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倒像是电话听筒自己说的。
“这不是加菲尔德的办公室吗?”
“加菲尔德先生已经不为本公司服务了。”文森特现在能听出这是加菲尔德的秘书。原秘书。
“哦,这我倒忘记了。呃,你知道他现在的电话吗?”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电话里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是抽屉拉开和纸张翻动的声音,不多会儿一个电话号码报过来。文森特把它记在本子上,道谢之后想要挂断,没想到女秘书又说道: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帮我问问加菲尔德先生现在需不需要秘书。”
“我以为你是给威盛法务打工的,而不是加菲尔德。”
“求你了,这地方不是人待的。”秘书激动起来,努力压抑着哭腔:“加菲尔德先生跟我的新老板比起来至少还能让我喘口气。我真是受够了每天忍受这个畜生的破口大骂和加班。”
“我不知道。既然他已经离开威盛法务有一段时间了,我想他手下的工作应该有了安排。”
“帮我问一句就行。他有那么多律师朋友,即使他自己不需要我也可以帮我找个工作。我在法律界工作了这么多年,没有人说我能力不行。”
“好吧,但别抱太大希望。”文森特想起最后一次见加菲尔德时他的志得意满,很可能看不上以前的秘书,或者不想和威盛扯上任何关系了。
“谢谢你,非常感谢。哦,我甚至没问你的名字。”
“不重要。祝你好运,秘书小姐。”
文森特按下插簧又立刻投币拨号,很久之后才有人接起来,那是律师自己的声音:
“说!”
“原来你还没有雇秘书。”
“什么?”
“我这边有个经验丰富,为人可靠,在法律界工作多年的女士正在寻求秘书工作,请问你需要请人吗?”
“你他妈到底是谁?我什么时候需要……”骂人的时候律师的脑子应该也没闲着,他认出了文森特的声音:“麦克林?是你吗?”
“如果你有个秘书帮你接电话的话就会第一时间知道我是谁了。”文森特能感觉到律师有些窘迫,想要继续享受一会儿对方的气急败坏。
“你当上劳务公司的中介了吗?找人不如卖人更容易吧?”一旦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律师的刻薄立刻展露出来。
“你在威盛法务的秘书让我问问你需不需要请人,不过我已经可以让她另想出路了。”
“什么意思?如果是她的话,我当然可以考虑。我现在正缺一个秘书。”
“对,问题就是你还没有秘书。阿特拉斯并没有重用你。你被坑惨了。”
文森特毫不留情,让律师明白他在自己面前没有什么可遮掩的。这很容易做到。他开着瑞典佬的车去钱德勒家看到加菲尔德一杯一杯喝酒才能撑得下去的样子时,文森特就清楚地知道这家伙或许有些本是在法律领域,但是在面对真正的麻烦时还不如丽塔可靠,甚至可能不如海伍德。加菲尔德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换成知识来武装自己的脑子而忽略了自己的神经完全支撑不住这么多精密的计算,如同在针尖上建造一座倒立的自由女神像,一些本该被预见到的意外就能撞断他脆弱的神经,那些能计算国家兴亡的智力会立刻化作残垣断瓦将他的理智掩埋起来。是的,他本该预见到阿特拉斯会利用他手中的地产完成对绿墙区的收购,然后再把他一脚踢开。但加菲尔德把心思都用在了这场交易中的利益交换,沉迷于雕刻女神裙摆的褶皱而看不到远方的海啸正要把这座不可能的建筑毁掉。
他太聪明了,把一切账目都算得清清楚楚。他太蠢了,竟然算不出自己对于阿特拉斯真正的价值。加菲尔德被拆穿了,懊恼地哼哼唧唧:
“这些人比黑帮还无耻,拿到产权之后就把我踢出局了。我给钱德勒家干活都比给阿特拉斯更稳当。”
“你还是小看了阿特拉斯。”文森特想说这家公司堪比恐怖分子,但还是觉没必要这样吓唬加菲尔德。“你还在他们的办公室不是吗?”
“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那些从绿墙区搬走的家庭办赔付款。这根本不是律师的工作,会计学校毕业的孩子都能干!”
“想回去给克劳迪娅递烟灰缸吗?”
“哦,回想起来给他们家办事是我从业生涯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尤其是尼克死了之后。但是你知道当初是我抛弃他们,你应该看看克劳迪娅那天的脸色。哈,我还建议她拿上所有的钱搬去纽约,免得留在美恩市再给阿特拉斯惹麻烦。”
“你的机会来了,加菲尔德。克劳迪娅想要伊森的尸体,我已经说服地方检察官了,你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她。”
“她要伊森·豪尔的尸体?”律师惊叫起来,随后毫不掩饰地笑起来:“有意思!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不,别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找她。”
“她现在可能还在墓园悼念儿子,这可能不是个好时机。”
“不,这就是最好的时机!文森特,这就是最好的时机!谢谢你!”加菲尔德狂喜,就像拿到了黑暗地牢的钥匙:“她毕竟是个女人!我现在就去找她!”
“他确实比你更懂女人。”魔鬼对律师的话十分满意,“克劳迪娅无论如何都会接纳他回去。”
“秘书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文森特拒绝无意义的争论,还记着自己受人之托。“她在威盛过得很不如意。”
“完全没有必要。如果我能回到钱德勒家,不,既然我已经回到钱德勒家,就没有必要雇佣秘书了。从今以后我的客户只有克劳迪娅,还要秘书干什么?”
文森特无话可说,只能为那位秘书小姐感到难过。他把加菲尔德从地牢里捞了出来,却救不了她。加菲尔德也不想救。最后他只能把库珀办公室的电话告诉加菲尔德,让他先了解一下程序再联系克劳迪娅。
挂断电话,文森特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饥饿感神奇的一扫而光。手表指向11点半,于是他像吃饱喝足之后的人一样自然地点上一根烟吞吐起来。忽然他感觉到旁边有人在看自己,当他往门口那边看的时候发现在吧台的尽头坐着一个女人。她的脸在阴天的逆光中难以辨识,但他总觉得是个认识的人。从那女人的角度看文森特应该是非常清楚的,那女人于是走过来把自己的酒杯放到文森特的旁边轻轻碰了一下,两团金色的液体隔着玻璃扑向对面又无奈地后退,来来回回折腾了很久才平静下来。女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把脸凑过来让文森特看清楚:
“谁能想到10点也能遇到喝威士忌的伴侣呢,侦探先生?”
文森特第一次见到这头红发的时候它们还是让人浮想联翩的卷发,而现在则是柔顺的直发落在肩上。这双肩膀上挂着一个双肩包,包带和牛仔背带裤的肩带交叠在一起,构成很有艺术感的几何图形。那张饱受创伤的脸没有涂抹任何化妆品,白皙又带点寒冷造成的红晕,像是真正的天使。文森特哼了一声,扭过头又喝了一口酒,笑出声来:
“所以你真的是大学生。”
“这是你正在寻找的答案之一吗?”天使掏出一支烟放进有点苍白的嘴唇之间,从过滤嘴里传出黏糊糊的嗓音:“借个火。”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文森特掏出打火机给她点燃香烟,“上午不用上课?”
“我已经不是学生了。真遗憾,2小时之前我还是。”天使杯里的酒只喝过一口,但是她的情绪倒像是喝到兴致盎然的样子,掩饰不住的笑意和口中的烟圈一起喷出来,就像给她的笑容加了糖。“早上我去学校办了退学。”
“你去了纽约吗?MMA?”
“没有,我改主意了。那里有价值的东西都不是美国的,所以我决定去那些艺术品诞生的地方看看。”
“有道理。换成是我也会去看看创造那些东西的人,而不是那些东西。”
“这是侦探的思路。”
“不过我还是挺关心我那100块钱的去向。”
“就在我包里。”天使扭了一下身子把背包放到吧台上给文森特看,那是一个很旧的软皮包,可能又不止一个大学生背过它。“我还没用,所以先不用还给你吧?”
“不用,我很开心花点钱让你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另外我很高兴你真的把这些钱用在学业上,呃,即使是旅行也能学到很多。你没骗我。”
“有人说我在骗钱吗?艾瑞克?”
“我!”魔鬼很有自知之明,当然他能主动承认也说明他很在意这件事。“总之你这100块是见不到了。”
“他肯定不会说你的好话。他什么都想知道,觉得谁都是骗子。你干嘛跟他说要去纽约。”文森特应付着这场偶遇。
“这是我的梦想。梦想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我以为他和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至少是表面上那种,没想到你离开第二天他就变了个人一样。你真该听听他怎么评价你的梦想。”
“你后来又去了旅馆?”天使被引起了兴趣,但并不是对艾瑞克的话。
“是的,我去找点东西。”
“我向你借钱那次你是在找东西?”
“不,当时我在找人。伊森,就是515的客人。”文森特想了一下,把酒喝完,盯着空杯子说:“他已经死了。”
“很遗憾。但这种事发生在旅馆的客人身上也不算意外。”天使和跟着喝了一口,脸上的悲伤发自真心,但那种好奇的神色并没有消减。“那你后来又去旅馆找什么?”
“他在旅馆给我留了东西。很可惜我并没有找到。我不是个好侦探。”
“这种是需要一点运气。你在找什么?”
“一个笔记本。”
“你们两个到底谁是侦探?”魔鬼大为不满。他不喜欢文森特和别人喝酒闲聊。
“哇哦,是藏宝图吗?冒险者的日记之类的?”
“我不知道。他没告诉我。”文森特抹了一把脸,很丧气:“你现在拿出一本笔记说这就是伊森想要我找的那本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就像这一本?”
天使刚才就把手伸进背包里摸索,现在从里面掏出一个暗红色的笔记本放到吧台上,轻轻拍了拍封面。那是个10英寸左右的大本子,1英寸厚,牛皮封面被磨损得非常严重,露出粗糙的二层皮,沾染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污渍,露出的纸张边缘也有经常被翻阅造成的卷曲和被水泡过的褶皱。这个笔记本一眼看去就经历了非常多的磨难,让人很想看看里面记录了什么。
“这是什么?画画的速写本?”文森特没有在意,“还是记账的?”
“这是伊森给我的。”
天使把笔记本推到文森特面前,然后抽着烟欣赏他的震惊。文森特不太相信天使是认真的,拿过笔记本翻了翻,很快就认真起来。本子里的字迹非常密集,有大量的涂改和标记,还夹杂着一些剪报和照片,甚至还有几张胶卷底片,让这个本子合起来的厚度要比装订一侧高出了快一倍。手写的字迹肯定出自同一个人,但是颜色和粗细都不相同,这一百来页的内容经历了不短的时间跨度。内容没有日期,文森特快速地从头往后粗读。开始是一些日程安排,旅行感受和采访心得,越到后面就越变成了类似日记的东西。看得出写作者的行程从在非洲和欧洲之间往返渐渐转移到了中东,伊朗,伊拉克,直到文森特看到阿特拉斯这几个字。他抬头看看天使,发现她好像很享受观看自己阅读笔记的过程。
“这就是你要的东西。”
“是,绝对的。”
“我把它当成廉价小说都看不下去,你却读得津津有味。”
“你看过这本笔记了?”
“当然,为什么不呢?这玩意又没锁着。”
“伊森或者你的良知没告诉你不能乱看别人的笔记吗?”文森特有点无奈。“这都是和你无关的东西。”
“就是跟我无关的东西我才要看。难道我还要反复阅读我悲惨的人生吗?见鬼了,你还不是把调查别人的生活当成工作。”
天使脸上的笑容始终存在,但文森特听得出这几句是她真的在抱怨。她当然有理由带着攻击性,文森特对此只能给出必要的建议:
“这会让你陷入危险。”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吗?我靠和危险睡觉赚钱。”
“我无话可说了。这本笔记我能看看吗?我是说把它放在我这里一段时间。”
“当然,它是你的了。”天使很快就回到愉悦的状态,“伊森,啊,我今天才知道他的名字,他说如果有人到旅馆找这本笔记,那就是笔记的新主人。我只是负责寄存。”
“然后你就离开了旅馆。”
“这很有古代神话中宿命轮转的味道。”魔鬼安静地听了一会儿,似乎对这段讲述很满意。
“都是命运的安排。这本笔记既然落到我手上就要跟着我,而不是我跟着它。这不是伊森写的吧?他看上去不像个文化人,你也不是。所以这个笔记本最终要去到哪里呢?”
按照马西森的想法,这本笔记不需要被任何人看到了。但是德里克显然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里面的内容。现在这本笔记落到文森特手中,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如天使所说,他也只是负责寄存。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成为它的下一个主人。我可以告诉你写这本笔记的人下场很不好,伊森也是一样。”
“哇,看来我真是陷入危险了。”天是笑得整个人都抖起来。
“你迟早会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文森特想要说教一番,最后还是自己停止了这种无聊的念头。“你到这里见朋友吗?”
“我在美恩市没有朋友。我是来向她道别的。到市政厅办护照。”
“你连去纽约都要借100块,还有钱出国旅行?”
“美恩市不只有你一个好心人。而且我和我的很多客户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他们很愿意资助我完成旅行。关于艺术他们懂得很多,知道这些东西就是为了让人挖掘和欣赏的。”
“文森特啊文森特,你刚刚是不是还为了自己的善举感动颇多?”魔鬼乐得喘不上起来,把大腿拍得啪啪响。“你只是众多傻子之一。”
“我既不理解你也不理解你的资助人。我只能祝你旅途愉快。”
“会的。一定会的。”天使收起笑容,很认真地把酒喝完,托着腮看着文森特:“很高兴和美恩市告别的时候遇到你。”
“很高兴能和你告别。”文森特也把酒杯举起敬了一下天使,然后一口喝完。
“等我回来的时候,如果我还能回来,希望还能见到你。”
“夏天是个好时候。天冷了,多穿点。”
“你在说什么,这是我在美恩市度过的最温暖的秋天。”
“再见了,天使。”
文森特把笔记本抓在手里。这个本子的大小超过了大衣口袋,他只能像个文化人一样把它靠在手臂和大腿之间。走过天使身边的时候,她甩了下头发把头转过来对着文森特的背影,文森特从酒柜玻璃的反光里看到她挥了挥手。
(待续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