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桃園地景藝術節 | 陪伴新故事的發生─專訪策展人高慶榮

城市美學新態度

日日田職物所創辦人高慶榮。（攝影／Richard CHANG）

2023桃園地景藝術節 以「桃園尞尞」為號召，通過客家意涵豐富的語言文化，打開人們對於桃園這塊土地的認識與想像，8 月 4 日至 8 月 20 日將於龍潭、青埔兩大展區開展。編輯部特別為大家邀訪到今年「藝術共創」的策展人──日日田職物所創辦者高慶榮，分享地方創生經驗與藝術探索地方的可能性。

天光映照著閃耀的陂塘水澤，映照著充滿鮮活氣息的傳統市場、穿行而過的人們，也映照著一方敞亮的神農爺廟埕。廟埕旁的大榕樹底下，是桃園返鄉青年高慶榮的工作室：日日田職物所。

將「日日」生活的常景，化作扎根的「田」土。高慶榮回到成長的地方，以其藝術教育與設計的背景，希望擔任串聯與催化的媒介，透過不同模式推廣在地值得注目之處。今年他首次擔任「桃園地景藝術節」中「藝術共創」活動的策展人，將呈現什麼樣的桃園敘事與風貌？我們在這裡，聆聽一切慢慢成形的脈絡。

移動的藝術節──2023 年「桃園尞尞」的誕生

不熟悉客語的朋友，或許也曾聽過台鐵列車廣播一聲道別語：「正來尞」（再見／再來玩）。

「尞」（liau）這個字，對於有些人來說，可能並未收錄在腦海日常詞彙庫中。然而出現在客家語境裡，如「放尞」（放假）、「坐尞」（聊天／串門子）、「有閒來尞」（有空來玩）或是「行行尞尞」（隨意走走），卻是生活相當習見的用語。「其實沒辦法很具體說『尞』就對應什麼字。」策展人高慶榮說明道，「有時候我到你那邊走走，下次你到我這邊來待上一陣子。參與互動、玩耍，並準備展開下一次的連結。這些意涵是今年藝術節定調「桃園尞尞」（toˇ ienˇ liau liau）很大的關鍵。」

與八月同時期在桃園舉辦的「世界客家博覽會」相呼應，以「桃園尞尞」為理念，今年桃園地景藝術節將龍潭、青埔作為活動據點，歡迎世界及全台各地的旅客們以閑遊的心情來加入桃園的故事。「尞」是態度親切的招呼邀請。「尞尞」則基於客家話的語感，讓人們彼此間的往來與信步遊賞更加傳神，展現輕快的氛圍。

2016 桃園地景藝術節在新屋、八德舉辦，關注石滬、陂塘、海岸等在地特色自然景觀。林舜龍作品《永生海》數以千計的竹子結構，形塑向上竄升如氣流、向外展延如海流的意象，編織出一座充滿不同角度光線注入的空間。（圖／桃園市文化局）

而在「 liau」與「 liau」之間，有時既是動詞，也是名詞。高慶榮進一步分享，某次與深諳客家文化的前輩聊天的過程，他認識到舊時客庄裡以茅草搭建「寮」（liau）的概念與場景。有的「寮」專門擺放農具，有的用來育苗，有的「寮」提供種豬交配，有的奉茶等等。人們在不同的工寮屋舍移動與造訪，形成了文化與生活。

「這剛好也和桃園地景藝術節最大的特色很像。」高慶榮說，「台灣其他很多藝術季是每年在固定地區舉辦，但桃園地景藝術節每年會在桃園的不同區域舉辦。從新屋陂塘開始，每一年，地景藝術節帶領大家探索各個地方，重新看見那個地方的可能性。」

在桃園，除了客家文化，還有昔日的軍事基地與眷村，原住民、新住民等多元文化聚集與歷史參與，以及農業與生態等豐富自然景觀。「例如去年地景藝術節在大溪舉辦，在一般人熟悉的老街之外，也帶領大家認識比較陌生的中庄調整池、經過環境整理後的月眉山豬湖濕地生態，發現原來大溪還有這樣的面貌。今年來到龍潭、青埔，也是這樣以『尞』的狀態來探索。」

「我覺得很有趣的是，地景藝術是透過藝術家，用不同的材質或是創作方式，重新去詮釋那個地方；對於參觀者而言，地景藝術介入那個空間，也會是新的畫面與新的想像。這是地景藝術節每年在桃園不同地方舉辦，很大的價值。」高慶榮如此言道。

2020 桃園地景藝術節以「構築城市」為主題，移師至中壢大崙、平鎮雙連坡。游文富作品《竹下秋千》創造出天空雲層等意象，呼應玄盛發農場上飄逸的牧草，並對照周邊工業化的發展。（圖／桃園市文化局）

扎根的藝術節──當地居民與城市慶典的對話

作為桃園知名的文化品牌，地景藝術節如今已跨越十年的里程碑。最早從「陂塘地景藝術化」（2013）、「軍事基地中的藝術派對」（2014）等主題策畫出發，桃園市政府文化局 2015 年重新界定其核心精神，更重視當地的參與，希望讓一個以地方為名的藝術節不僅是藝術家的舞台，深化創作與桃園的連結。

這也與高慶榮返鄉長期深耕的動力不謀而合。「回到桃園，我希望用親自的生活，去發掘場域的可能性。每塊土地都有自己的個性與魅力，端看我們如何去看見它。」高慶榮說。「像我自己非常喜歡廢墟、老屋。這些空間可能閒置很久了，如果可以用不同的視角看待它，它就有機會被重新啟動。在台灣有非常多的案例。而桃園地景藝術節某部份來說，正是在啟動每個地方新的詮釋，新的發生。」

攝影／Richard CHANG

關於每一年藝術節慶，邀請不一定熟悉或心懷地方的外來藝術家們短期參與，高慶榮的觀察是，創作者與當地居民錯開的視野，有時更能看出地方被忽略的美感或特質。引領當地人看看這些藝術家運用什麼來談論地方，以藝術擾動社區，甚至可能豐富地方的文化。他特別提及，尤其是桃園地景藝術節行之有年的「藝術共創」活動，經由藝術家的介入，讓藝術在生活中並非是遙不可及的存在。高慶榮說：「共創這件事情，其實是互動與陪伴。」例如國小學童時常發揮超乎大人限制的潛能，在地參與者們未知的變因，讓一起創作成為有趣的藝術行動實踐。

2023年藝術共創現場，龍潭國小學生繪製魯冰花的油墨印刷草稿。（攝影／Ciao）

2023年藝術共創現場，菱潭街興創基地店家與龍潭里爺爺奶奶們製作心願繪馬。（攝影／Richard CHANG）

今年的藝術共創系列工作坊集中在客家文化聚落的龍潭，共有七位各有專擅的藝術家加入，大部分是台灣藝術家，其中一位是日本人。每位藝術家帶領三場工作坊，目前正陸續進行中。包括地方信仰的龍元宮，龍潭國小、龍潭高中、元智大學等各級學校學生，社區鄰里的爺爺奶奶，菱潭街興創基地的店家們，都有機會親身投入藝術創作的過程。

過去也曾帶領過幾次藝術共創活動的高慶榮笑著說，對於參與者們而言，加入成為大型藝術品創作的一員，並擔任「藝術節」品牌的展示角色，可能是人生僅有一次的特別經驗。這些經驗，也隨著時間，形塑了桃園人們共同的城市記憶與認同。

陂塘、廟埕、市場──那是我們日日生活的景觀

談論著地景，也令我們好奇，在藝術家參與之外，從高慶榮工作室所在的大溪，到今年的龍潭、青埔展區，甚至整個桃園，身為在地人，他心目中最喜愛或最具特色的景觀印象是什麼呢？

「大家坐飛機回台灣時都有經驗，會看到一塊塊還滿美的反射鏡面。」高慶榮描述道。桃園獨特的生活景致，不能不提的還是最廣為人知的陂塘風貌。這次作為「藝術共創」主要展出基地的龍潭大池，即是台灣數一數二久遠的埤塘，歷史最早可追溯至清代乾隆年間。一方面承襲了桃園蓄水灌溉的農業文化，在環境改善與維護之下，也出現屬於當代的觀光休憩景觀，旁邊緊鄰著龍潭生活的鬧區。與之前地景藝術節需要到處跑景點不一樣，今年集中在龍潭大池周邊呈現作品，也將形塑一個環境的氛圍。

此外，廟宇文化伴隨著人生密切的日常，也是高慶榮覺得相當獨特的生活景致。今年也參與藝術共創的龍元宮，恰好與他工作室相鄰的永昌宮深具淵源，「龍元宮供奉的神像，是從這裡過去的。」原來清代時大溪永昌宮曾遭遇火災，神農神像與銅香爐遷移安祀於龍元宮，此後神像便長久留居在龍潭。

無處不廟宇，廟宇間又相互關聯，台灣人很容易因為太熟悉而習以為常，但高慶榮認為台灣廟宇其實非常精彩，包括求籤、擲筊等，對於外國人來說是很有魅力的。他曾經聽過外客說，台灣的神太酷了！基督教的神聆聽禱告，但台灣的神還會與你互動、回答你問題。台灣信仰的行為互動設計，對於外國人來說，很可能就是某種行為藝術。

傳統市場，則是高慶榮另一個喜愛的日常景觀。他分享，出國時他也很喜歡逛逛不同的傳統市集，那是極能展現真實生活與地方文化特色的所在。在台灣的傳統市場裡，他看見如殺價、換蔥等行為，小黃燈光、RGB 用色、席地擺設等布置。不同市場也可能有不同的面貌。今年地景藝術節的地方小旅行，其中一個景點就是帶著大家走入龍潭在地市場。

2021+ 桃園地景藝術節作品：安聖惠（峨冷．魯魯安 Eleng Luluan）《花田下的詩意》。韭菜是大溪水最重要的物產之一，農民讓韭菜開花取子的秋日時節，如九月雪般在農田間瀰漫夢幻奇異的風景。（圖／桃園市文化局）

攝影／Richard CHANG

最後，高慶榮也為我們預告了今年的「桃園尞尞」──「尞」在地也「尞」國際，「尞」客家也「尞」桃園兼容並蓄的文化。包括在龍潭進行藝術共創與社區小旅行，在青埔展示開放徵件的地景藝術，舉辦藝術論壇與文資特展。除了邀請有國外藝術家與隱藏版國際知名 IP 的參與，今年與世界客家博覽會對接，高慶榮特別推薦各地朋友在藝術節往來嬉遊時，別忘了造訪世客博各個精彩的衛星館。

隨時代演進，桃園趨向科技城鎮的願景，今年也「尞」來談未來科技，包括 AI 生成藝術，與藉由龐大數據體，讓更多人參與的數位集章活動。令人期待接下來更具體的活動內容。

採訪．撰文｜Melody TU
攝影｜Richard CH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