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obe 放弃收购 Figma，真正的原因是 AI 正在重构交互设计行业

关于收购失败（放弃收购），以及这一年内 AI 的发展对于设计行业的影响，有赞创始人&CEO 白鸦 写了一篇文章专门讨论此事。

关于 Figma 的发展，可以参见 FounderPark 之前的文章：从 Adobe 和 Sketch 中突围，Figma 走对了哪三步？

文章转载自 有赞创始人&CEO 白鸦的公众号「白鸦」。

过去的一周，一直很想针对「（最大的设计软件公司）Adobe 终止收购（最大的界面设计软件公司）Figma」这事，说点什么，一直在忙，但每次停下来都忍不住想写点什么，即使完全没有长时间伏案。因为，我明确地认为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或者叫新时代的开启。

（没精力细查，以下数据仅凭记忆肯定不够准确，但应该不影响所想表达的意思）

1. 几天前，Adobe 终止了收购 Figma。

2. 15 个月之前，Adobe 给出的收购价是 200 亿美元。这次终止收购的违约金是 5%，10 亿美元。

3. Figma 当时的收入大概是 1 亿多美元，200 亿美元的收购价等于是看着收入给了 200 倍的 PS，当时 SaaS 软件行业的普遍估值是 30 倍 PS，溢价了 6 倍多。

4. Figma 今年的预测收入是 4 亿美元，但 SaaS 行业估值回归理性，按照现在 SaaS 行业 10 倍 PS 来算，他们仅值 40 亿美元。但，这肯定不是 Adobe 毁约，并愿意缴纳 10 亿美元违约金的核心原因。

01

当初什么要溢价收购？

1. UX/用户体验设计相关市场（主要是软产品的用户界面设计），占 Adobe 当时业务的三成左右。

2. Figma 不只是一个简单的 UX 设计工具，还有非常强大的协作功能和协作网络，包括但不限于多个设计师一起设计、上下游协作交接中所需要的工作提效（比如设计稿转前端页面时快速切图），等等。

3. UX 设计大概可以分成三个核心环节，风格设计、设计应用、设计实现，风格设计指根据需求设计对应的界面风格、设计应用指当一个风格被确定后所有的界面都应该延续这个风格去应用从而保持用户体验的一致性、设计实现指最终用户看到的用户界面可以准确的还原当初设计。

4. 产品的发展通常也分三个阶段，PMF（产品市场匹配）确定期、发展扩张期、产品维护期，PMF 确定期需要确定 UX 设计风格，产品维护期基本没什么太多 UX 设计的事情。产品的发展扩展期对 UX 需求非常巨大，产品在不断地壮大产品累加功能需要大量的 UX 设计应用和设计实现，为解决这个问题，Figma 大力推崇「design token」体系，可以把设计应用做到极其准确、高效的做到位，并且极其容易维护和整体调整，犹如为 UX 确定了一套通行的应用标系。

5. Figma 还有非常强大的开放体系，巨大的生态网络里无数的开发者，在为全球 UX 设计师们开发针对各种细分场景的高效工具。

6. 在 UX 设计领域里，不管设计工具本身、还是多方协作、还是全局效率，等等。Figma 遥遥领先于 Adobe，Adobe 在 UX 设计领域不会再有机会。两年前这个答案是非常明确的。

7. 而且用户体验在被所有产品重视，越来越重视。每个差不多的公司都有专门的 UX 设计团队、甚至这个团队的职责分工越来越细、职责范围也越来越广，在大企业里 UX 相关人员（包括前端的一半）占整个产品研发团队的 30% 左右、产品研发中接近一半的项目时间是在做 UX 相关的事情。小企业都在跟着大企业学，整个市场还在不断继续变大。（文后加一个番外来阐释一下这个行业过去 20 年的变化）。

8. 收购 Figma，便是拿下一个对自己极重要且冉冉上升的市场。回到两年前来看，Adobe 做了一个非常好的决策。

02

为什么又不愿意收购了？

1. 官方说法是「监管阻止」，主要指美国司法部和欧盟指责收购案可能会导致「UX/人机交互设计软件行业的垄断问题」。但，必然不仅如此。

2. 过去两年，全球科技行业除了 AI 之外，基本上都非常「回归严格的商业纪律」。尤其是资本市场极其冷静，再加上已有平台过分强大，新的软产品创业者急剧减少。

3. 以往市场上行的时候，大量公司快速进入所谓的「发展扩张期」，不断地壮大和丰富产品，过程中对 UX 设计的需求极其旺盛。可是现在，大量的发展期公司选择「拉长发展扩张期」，让过程变长把风险变小，甚至直接进入「产品维护期」暂停产品扩张。于是，整个行业对 UX 设计的需求开始变弱。（可能很多 UX 同行不认为这样，但我们需要接受事实）。

4. ChatGPT 的发布引爆了人们对于 AI 的新热情，对应着也给 UX 领域带来了新的话题：未来系统和用户的交互会不会应该是「对话/命令后直接拿到结果」，而不是靠「不断地用户界面跳转，在人机交互过程中不断完成任务拿到结果」。

5. 如果人机交互都变得那么简单，UX 设计就会变得非常非常薄，这个工种的价值就会急剧减少。就那么一个对话式界面，然后直给结果的话，至少，用于设计人机交互界面的 Figma，不太需要了。

6. 市场需求在减弱，甚至 AI 会让这个需求接近归零，Adobe 收购 Figma 当然不应该继续。我猜，Adobe 是这个逻辑。站在资本市场的角度，我也赞成这个逻辑。

7. 但这个并不意味着 UX 行业的死亡，或者软件行业的死亡，而是一个新的行业时代要开启了。

8. 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一个图形用户界面和对话式界面混合使用的时代，一个软界面和现实空间融合交互的时代，一个 UX 设计能力被普及人人都可以参与界面设计的时代，就好像我 1997 年刚结束计算机时候还有」打字员「这个工作一样，未来或许不再有专门的「用户体验设计师」这个岗位。因为用户体验设计被视为基础的重要，无比的重要。

03

番外

1. 当乔布斯从施乐实验室抄出来图形用户界面（GUI）开始，某种程度上过去几十年也是软产品不断重视界面设计、重视人机交互、重视用户体验的几十年。同样也是人机交互变得越来越好用、好看的几十年。

2. 二十几年前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美术专业的我，只对计算机感兴趣，于是成为了中国第一批进入「网页设计」的人，后来网页设计发展成为了更大概念的用户体验设计。

3. 那个时候互联网产品的创造过程基本上都是「一个有产品创意想法的超级产品经理」用文字加草图描述自己的想法，工程师理解想法之后开始写代码，研发产品并上线。

4. 于是我们这一批最早期的用户体验设计师们，写博客、搞活动、搞协会，不断地传播布道用户体验的重要性、用户体验设计的专业性，等等。我本人就陆续参与了 ChinaUI、UXPA 中国、UCDChina 等一系列组织的组建和运营。

5. 过去二十年，由于产品功能越来越复杂强大。我们给用户提供的产品从通过少数简单的用户界面浏览信息或完成简要任务，变成了帮助用户通过分类、检索、推荐等更高级的方式获取信息，或者通过更多层的功能导航、表单填写和操作完成更加复杂的用户任务。总之，功能越来越多、信息越来越丰富，我们不得不慢慢的习惯性地开始「围绕着 GUI 界面，给用户构建一个个精细的复杂操作的迷宫」（产品的首页是迷宫的门口，一层层的导航是迷宫本身，无数个流程和表单是迷宫中的任务节点），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产品设计和研发也形成了一套极其繁复的「串行」协作流程。

6. 也由于对产品质量的精细化追求、对服务性能的不断追求，和为大规模协作提效的「中台化」过程，让分工越来越精细，不同岗位的门槛和「专业墙」也逐步变得越来越高。

7. 前不久我刚刚写过一段话，来描述现在 UX 这个行业：

如今互联网产品的创造过程变成了：

1）超级 PM 产品经理图文并茂（文字+画画）地描述自己对于产品的畅想，给什么用户创造什么价值，产品应该是啥样的，大概怎么个用法。

然后，UED 设计师根据这些信息，理解 PM 的思想、用户偏好，再依托 PM 描述的关键界面出了几版设计。

再然后，PM 对着屏幕指指点点，要 A 方案的颜色，B 的布局，C 的某个功能更好…

最后在几版方案里杂交出一个最优方案 D。

2）设计风格确定后，所有具体的用户界面该做成什么样就都只有一个正确答案了，因为产品必须遵循一致性，只有一致性的产品才更易用、更不容易操作失误。这个正确答案在优秀的产品设计团队里通常都是一套完整的设计规范，我们称之为「设计系统」。

然后，基础产品经理用文字和流程图描述每一个功能的使用流程、文字加草图描述每一个界面的内容和需求逻辑。

再交由基础设计师依据设计规范，去确定性的设计每个用户界面。

再然后，由前端工程师对着界面设计图，切图、写适配各种终端各种屏幕大小的界面代码。

最后，在界面代码里加入业务逻辑、API。最最后，后端开发做完之后，还得专门一个像素一个像素肉眼保证设计图还原的「设计验收」、「设计测试」等工作。

事实上，第二步里这些工作，90% 以上都是重复性的没有创造力的工作。但是，做这些工作的人占了 80% 的产品经理、80% 的 UED 设计师，60% 以上的前端工程师工作，90% 的产品设计项目时间（产品设计通常是整个产品研发周期里面 40% 以上的时长、30% 左右的人力成本）。

二十年来，我们缔造了 UX 设计这个行业，让互联网产品越来越好看、好用、有用、爱用，用户体验这件事越来越被所有的 CEO 们重视，并成为了每个互联网产品的核心竞争力之一。同时，UX 设计的门槛也越来越高，产品经理和 UED 的人才越来越贵，他们也把自己的工作搞得越来越「专业的过分」、分工也越来越精细。2022 年，Adobe 出了 200 亿美元收购 UX 设计师们用来做界面设计的工具 Figma，这个行业已经「大」到了天上。

我们推动了互联网用户体验的进步，缔造了一个行业，同时也给整个互联网行业提高了成本，并阻碍了很多优秀产品创意的诞生。

8. 从有互联网，有人把人类的知识信息不断电子化并联网开始，似乎就注定了 AGI 的时代一定会到来。Google 是真正第一代互联网原生产品，也是第一代 AI 的代表，它很好地应用了 AI 的「归纳」能力；后来，AI 开始拥有了理解能力、推理能力，于是也就有了强大的生成能力，基于世界模型的 AGI 一定会远比人类厉害很多倍。ChatGPT 的上线，宣布了这个时代正式拉开帷幕，它来得很快，对无法拥抱它的人也一定会越来越残酷。

9. AGI 也一定会让 UX 这个行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则，直接根据需求生成某些界面设计、大则自动化完成所有 UX 的设计，和代码。并且这还要伴随着对话式界面替换并融合图形界面的整个过程。

10. 有人催我去开会，关于 AGI 怎么实现 UX 设计的完整自动化生成，我这半年搞了一些实验，有了一些明确的答案。回头再说。

暂时用前面的一段话作为此次闲扯的结尾：

UX 设计将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图形用户界面和对话式界面混合使用的时代，一个软界面和现实空间融合交互的时代，更细微简单但也更讲究的人机交互，将让人们获得更好的使用体验。

一个 UX 设计能力被普及，人人都可以参与界面设计的时代。就好像我 1997 年刚接触计算机时候还有打字员一样，未来或许不再有专门的「用户体验设计师」这个岗位，因为用户体验设计被视为基础的重要，无比的重要。

12月28日周四晚20点，有赞创始人&CEO白鸦、极客公园创始人&总裁张鹏、乱翻书主理人潘乱将在 Founder Park 视频号直播间聊聊 AI 时代的产品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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